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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-12-05 第006期

张晓红

国家注册二级心理咨询师、亲子关系教育培训导师、系统排列导师

把天空还给渴望飞翔的小鸟

  我想当一个舞蹈家

  像以往一样,女孩的父母给我打电话预约时,我照例提醒一定要征求孩子的意见。但是一看到孩子,我就知道是父母强迫带来的。

  14岁的女孩子,来我工作室之前,是被父亲揪着头发压在地上,母亲抢走了手机以后才带来我工作室的。孩子认定了是父母又找人来对付她的,一进工作室,那仇视的眼神把接待老师都吓了一跳。接待老师把登记表递给她就赶快躲进另一个房间了。

  女孩子始终低着头,头发是剪成童花式的,刘海长长的一直遮到眼睛。手里紧紧地抓住自己很时尚的花书包,似乎浑身都充满了逆反和抗拒。

  父母当然是有一肚子的抱怨、指责、批评和失望想对我倾诉,鉴于孩子当时表现出来的状态,我礼貌地拒绝了父母的陈述,当着孩子的面说:“她已经14岁了,有能力说清楚自己的事,请你们1小时以后再来接她好吗?”女孩子听到我的话,猛地甩开遮满了脸的头发,迅速看了我一眼。我也同时看到了孩子清秀的面庞上有一块青肿,应该是跟父母冲突时造成的。但是,那猛一抬头的动作说明,她已经感受到了我接受她的信息,有“破冰”的迹象了。

  填写咨询表格时,她一直埋着头。每写几个字,就停下来想一会儿,有几次划掉重写。看得出来有一些疑问,但一直没有说一个字。交给我之前又从头看了一遍,有点犹豫地递过来。表格上,在“优点”一栏本来写了“独立”两个字,又划掉了,变成空白;在“最喜欢的人”一栏填写的是“舞蹈老师”;在“最讨厌的人”一栏本来填写的是“爸妈”,又划掉了,变成空白;“希望明年发生什么事”是空白;“未来10年的目标”是“我想当一个舞蹈家”。

  交给我表格后,她虽然依旧不抬头,却一直紧张地绞着自己的双手。所以,我只是很快地阅览了一遍,并由衷地说:“你的字写得很帅气哦,很少有女孩子写出这么大方有力的字体的。”

  女孩子停止了手的动作,慢慢抬起了头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我一边递给她一杯一边直接问:“因为什么事来到这里?”她没有立即回答,停顿了一下,才硬邦邦地说:“逃学!”然后用倔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。

  我没有给她以为会看到的反应,用很平常的语气说:“哦,怪不得一家人都气呼呼的样子。前天也有一个14岁的女孩子来我这里,她是因为失恋了所以逃学,你是因为什么?”

  她的面部表情有点僵硬,好像不太相信我的反应,但想了一会儿,还是照实回答:“出去跟别的学校的人打架。”

  “是吗?能让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去打架解决,那事情肯定很严重了,愿意跟我谈谈吗?”

  她犹豫了一会儿,有点难为情地说:“有人想抢我男朋友,所以我找了几个朋友去找第三者算账。”

  “看来你很喜欢你男朋友。他知道这件事吗?”

  “不知道。他很斯文的,不喜欢我拿刀子之类的东西。”

  “啊?还拿了刀子啊,那真是很严重了。在哪里?”

  “在娇子音乐厅那里。”

  “有人受伤吗?”

  “没有,正在吵架,有个大人发现了,大声骂我们,掏出手机要报警。我们害怕了,赶快坐出租车跑了。”

  “很喜欢跳舞,对吗?”

  “喜欢。”

  “学习多久了?”

  “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学,现在没有学了。我就想跳舞,他们不让。”很显然,那个“他们”是指她父母。

  “还想学习跳舞,是吗?”

  女孩子没有说话,眼里含满泪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他们不让,我爸妈说,这是吃青春饭的职业,没有前途。”

  “你自己认为呢?”

  “我认为不是这样的,你看简·方达,还有杨丽萍,她们都跳了好久。还有,以后岁数大了,我也很想当舞蹈老师。我还可以设计舞蹈,我自己学跳舞时设计的小舞蹈,舞蹈老师都说很好,我爸妈看都不看……”

  女孩子的父母都是法官,平时工作特别忙,女儿从小就经常一个人被留在家里。有时跑出去玩影响了功课,父母一生气,会在周末把她一个人反锁在家里。有几次,她居然会顺着下水管道从三楼滑下去。父母没有办法,升入初中后,把她送进了一所私立学校寄宿。封闭式管理的学校,并没有让女孩子学会规范自己的行为;相反,离开了父母的视线,她更加肆意妄为。她不爱学习,拉帮结伙,打扮怪异,还经常跟同学闹纠纷,把老师甚至校长,都不放在眼里。很快,她成了同学远离、老师讨厌、学校头疼的孩子。按照妈妈的话说就是:“班主任说她在学校里是过街的老鼠,几乎人人喊打。”

  女孩子不好好学习,整天跟几个叛逆学生混在一起,而且还认识了外校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少年,逃学、上网、打游戏、打架斗殴、早恋等,都已经成了她的常态。

  实际上孩子是有很好的理想,她从小一直都很喜欢跳舞,从幼儿园开始就参加舞蹈班的培训。小学五年级的时候,都是当法官的父母认为跳舞是吃青春饭的,没有好前途。他们不顾孩子的哭闹反抗,停止了女儿的舞蹈学习。

  从那以后,孩子对学习越来越没有兴趣,而且很抗拒父母。而父母认为自己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,孩子慢慢会想通的。没有想到的是,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,不良行为越来越多,甚至除了打骂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威慑到女儿了。

  第二次来做辅导的时候,女孩子偷偷在书包里装了一本相册,是她从小到大参加各种表演的演出照,相册里的女孩子阳光美丽,像小天使一样可爱。

  “真看不出来哦,你的额头露出来是这么漂亮,用刘海遮起来好可惜。”

  “初一下学期才剪的,以前都是长发盘着的。”女孩子微笑着,显得温和又美丽。

  “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再留起长发?”

  “嗯?我没有说再留长发。”

  “哦,我以为当舞蹈家都是要留长发的,你的理想是舞蹈家,对吗?”

  女孩子的脸色马上晴转多云,沮丧地低下了头:

  “不是,是,他们不让我跳舞。”

  “那么,你的理想还是没有改变吗?”

  她沉默着,用手指把衣角反复卷起又放开。我慢慢开导她:“你都已经14岁了,如果你有很坚定很成熟的想法,好好跟父母沟通一下,也许会有机会。当然,像很多孩子一样,你首先会对我说,他们根本不相信。可是,你仔细想想,父母为什么不相信?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成熟,不够有毅力,不能把事情坚持做得好。以你现在14岁的年纪,是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任、承担后果的,你认为呢?”

  “我怎么做他们才会相信呢?”

  “每一个人,在每一个年龄段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人生任务。孩子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,学习爱人和被人爱、学习尊重别人和被人尊重、学习如何跟别人更好地沟通和配合、学习很多文化知识、学习跳舞唱歌等。你肯定知道,即使要考舞蹈学校,也要有好的文化课成绩,况且你要做一个舞蹈家,也需要很多知识去了解和发展你的舞蹈事业……所以,不管你想往哪个方面发展,都要有坚定的目标、足够的心理准备和做事的勇气,你准备好了吗?”

  她专注地听完我说的话,第一次认真地直视我的眼睛,语气很轻,但很坚定:“我真的想当一个舞蹈家,张老师,你帮帮我,可以吗?我保证会好好学习,我会好好学习跳舞,我想做最喜欢的事……”

  我不能给女孩子的父母直接建议,更不能给他们指导或要求,唯一能做的,是把孩子的愿望转达给她父母,帮助他们分析孩子的兴趣、爱好、特长和潜质,引导他们看到,如果想把孩子培养成才,除了好好学习考大学甚至像他们一样从事司法工作外,实际上,还有很多的可能,能够让孩子既成功又快乐。

  孩子的父母一直忽略了跟孩子认真交流,了解孩子内心真正的想法。他们根本没有想到,原来在他们眼里已经无可救药的女儿,也是有目标有理想的。

  他们一直困扰的是:找不到教育女儿的好方法,所以,很愿意在我这里接受一些辅导。通过两次深入的讨论和交流,我引导他们从孩子的角度出发去为她考虑,让爱的本质在支持而非阻碍中去体现。

  原本很爱孩子的父母最终改变了观念,决定不再去“安排”孩子的未来,愿意支持孩子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。后来,他们通过家庭会议的方式,讨论并且征求女儿的同意,把孩子转入一所以艺术培养为主的中学。

  一个多月后,当女孩子再一次站到我面前时,真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:她用发卡把刘海斜收在一边,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,已经齐肩的头发利落地别在耳后,满脸笑容,虽然穿着肥大的校服完全掩盖了苗条的身材,但整个人看起来又精神又美丽。

  接下来,妈妈会不时地打电话给我,反馈一些孩子的现状。其中孩子主动要求再来做了一次辅导,我针对她的个性特征,与她讨论了在学习方面更适合她的方法。

  孩子很快适应了新学校的环境,扎实的舞蹈功底和强烈的兴趣爱好,让女孩子焕发了新的活力,她很快在同学当中脱颖而出,在学校舞蹈队成了第一领舞者。

  学期结束时,女孩子通过妈妈邀请我参加她的汇报演出,很遗憾我当时在外地出差没有能够参加。但是妈妈发给我一张孩子在台上表演时的照片。光彩照人的女孩子,已经变成了一个我几乎不认识的“美丽白天鹅”。

  不懂孩子的爱,如何爱孩子

  每年五六月份的时候,我会尽量争取少出外讲课,因为在这个时期需要中考、高考减压的孩子太多了。特别是参加高考的孩子,讨论到准备考什么学校?都有很清晰明确的目标;读什么专业?大多比较模糊;将来从事什么样的工作?更是没有想过;那么如果以后的工作与大学所学的专业不匹配怎么办?

  家长和孩子几乎异口同声:反正现在工作都是专业不对口。

  有时候我甚至不忍心继续问:那么4年大学岂不是很大的浪费?考个好大学是没有错,但是,如果只是奔着大学的好牌子、好名声、好设施、好师资、好环境等而去,再好也只能享受几年的时间,总不能赖在学校一辈子吧。

  没有方向、没有目标、没有对未来的规划和设计,就好比来了几辆大巴车,所有人都往最漂亮豪华的那辆车上挤,却不关注大巴车究竟开往哪里?目的地是否是自己想去的地方?岂不是非常可笑又非常危险的事情?

  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,也没有两个人的思想、兴趣或爱好是完全一样的。相信父母的动机都是为了孩子有更好的前途,但是过多的干涉和安排只会塑造出我们的复制品。根据孩子的兴趣、特长和爱好给予支持,帮助孩子规划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人生之路,才是父母应该学习和成长的课题。

  本文来源于《妈妈,爱我你就抱抱我》